我们说,从普及的角度看,古汉语教学应采用通行的教学语法系统。但是,从研究的角度看,又不可以排斥其他的语法学系统。“和而不同”,可以促进我们对语法的认识和研究。且举古今汉语都用得比较多的“者”字为例。
通行的教学语法系统,把常见的文言虚词“者”字,当作结构助词(组成名词性的结构)和语气助词(表示提顿或用在句末)。如:
①存者且偷生,死者长已矣!(《石壕吏》)(活着的人苟且地活着,死去的人永远完了!)
②廉颇者,赵之良将也。(《廉蔺列传》)(廉颇是赵国的良将。)
③言之,貌若甚戚者。(《捕蛇者说》)(说着这件事,表情像很悲伤似的。)
例①是作结构助词,这种“者”可译为“的”或“的(人、物、原因等)”;例②表示提顿语气,一般不译;例③是语末助词,可译为“似的”。
但是,有的书把“者”看作代词,负担一种特殊的指代作用。很多教师问:这两种说法(还有别的说法)谁正确呢?
我们认为,我们把用在动词、形容词或这类词组后的“者”看作结构助词,是为了与中学
现代汉语的教学语法系统取得一致,免得古今脱节;把名词后的“者”看作表示提顿,是照顾到一般说法,以免引起混乱。这是本书的通俗性所决定的。但是,把文言文中的“者”作为特殊代词处理,也还是有道理的。
文言文中的“者”的确有指代性,跟现代汉语的代词“这”很接近。早期白话中,就是把它作“这”字用的。如:王衍(五代前蜀主)的《醉妆词》:“那边走,者边走,莫厌金杯酒。”不过,在文言文中它极少单独使用,而是与其他词组合在一起才能表示指代,所以说它特殊。如:
④夫夷以近,则游者众;险以远,则至者少。(《游褒禅山记》)(平坦而路近,游的人就多;危险而路远,到的人就少。)
⑤仁者安人,智者利人。(《论语•里仁》)(仁爱的人能使人安定,聪明的人能给人好处。)
⑥夺项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。(《项羽本纪》)(夺取项王天下的人,一定是沛公。)
⑦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,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。(《赤壁之战》)(我鲁肃请求能够奉您的命令去吊唁刘表的两个儿子,同时慰劳他们军队里面管事的人。)
⑧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,酒食游戏相征逐,诩诩强笑语以
相取下,握手出肺肝相示,指天日涕泣,誓生死不相背负,真若可信,一旦临小利害,仅如毛发比,反眼若不相识,落陷阱不一引手救,反挤之,又下石焉者,皆是也。(韩愈《柳子厚墓志铭》)(今天那些平日同住一个里巷互相友好,彼此轮流邀请饮酒赴宴游戏,夸耀说笑,表示谦恭,拉着手似乎要把肺肝都掏出来给对方看,指着天空中的太阳痛哭流涕地发誓生死都不背叛,可是只要遇上小小的利害冲突,即使小得只像头发丝一样,就翻脸像从不相识'^羊,对方跌入了陷牌,也不伸手拉一把,反而要挤他一下,又往井里扔石头的人,到处都是啊。)
⑨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,徒以吾两人在也。(《廉蔺列传》)(强暴的秦国不敢侵犯赵国的原因,只因为我们两个人存在呢。)
⑩在天者莫明于曰月,在地者莫明于水火……(《荀子•天论》)(在天空中的东西没有比日月更光亮的;在大地上的东西没有比水火更光亮的。)
⑪所谓损有余补不足、令出而民利者也。(晁错《论贵粟疏》)(这便是所说的减损有余来补充不足、命令发出去就能使百姓得到好处的事情。)
以上八句,都是“者”加在动词、形容词及这一类词组(短语)的后面,组成“者字结构”,代替有关的人、事、物、原因等。从例④到例⑧都代替人:例④是“者”加于动词后,例⑤是加于形容词后,例⑥、例⑦是加于词组后,例⑧是加于一个长达八十字的多重复句后面。例⑨的“者字结构”代替原因,例⑩的代替物,例⑪的代替事件。
“者”字用在名词、数词等的后面,实际上也起了复指作用,并不单纯是表停顿。所以仍可看作代词。女口:
⑫北山愚公者,年且九十,面山而居。(《愚公移山》)(北山愚公这个人,年龄将要九十岁了,面朝着这两座山居住。)
⑬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。(《鸿门宴》)(他便是沛公的参乘樊哈这个人。)
⑭今者项庄舞剑,其意常在沛公也。(同上)(今天这时候项庄正在舞剑,他的用心是要刺杀沛公呢Q)
⑮此数者,用兵之患也。(《赤壁之战》)(这几种情况,是用兵的弊病。)
⑯噌咳者,周景王之无射;竅坎镗褡者,魏献子之歌钟也。(《石钟山记》)(噌咳这种响声,
真像周景王的无射钟一般;竅坎镗褡这种响声,又像是魏献子的歌钟。)
例⑫和⑬的“者”用于专有名词之后,例⑭是用于时间名词之后,例⑮用于数量之后,例⑯用于象声词之后。它们都有复指作用。
此外,像例③“貌若甚戚者”的“者”,也具有代词性,可以译为“表情像很悲伤的样子”。还有一种用于假设句中的“者”,一般都认为是语气词,译为“……的话”。其实,也具有代词性。如:
⑫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,可以无悔矣。(《游褒禅山记》)(如果是尽了自己的努力还不能达到的这种情况,是可以不后悔的了。)
⑱不者,若属皆且为所虏!(《鸿门宴》)(如果不这样,你们这般人都将要被他俘虏!)
在文言文中,复句多用意合法,并不要“者”表示假设。例⑫去掉“者”完全无妨碍;例⑱的“者”可以换成代词“然”,甚至可以看作是代词“者”独立表示替代作用的用例。
从古代文献看,《说文解字》“白”部说:“者,别事词也。”指出了这个字的指示分别性质。
总之,“者”作代词处理,在文言文中,比较能够做到一以贯之地解释它的各种用法。因此,具有合理性。
本题讨论“者”的词性,是为了说明:个人著作不一定完全依照教学语法系统;即使依照,也应揭示文言与白话的差异之处。但是,从总的原则看,大家应遵从公认的教学语法系统的,
特别是在中小学教学中应遵从公认的教学语法系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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