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时间:2018-10-19 22:23作者:李天扬老师
去年一年,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母亲的起居情况。我疑虑,害怕。我想象得到,若不是不幸,家中念我流亡孤苦,或不忍相告。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,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,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。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,使我不再疑虑。十二月二十六日,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,我接到家信。我不敢拆读。就寝前,我拆开信,母亲已去世一年了!
生命是母亲给我的。我之能长大成人,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。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,是母亲感化的。我的性格,习惯,是母亲传给的。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,临死还吃的是粗粮。唉!还说什么呢?心痛!心痛!
麦收了。日子在哗啦哗啦地响,有颗粒的金黄流泻着金黄的颗粒。母亲看它满了笸箩满了晒场,眼里尽是泪花儿。母亲!您还在牵念着我吗,在陈旧但温暖的家,那令人心窝隐隐作疼的满头风霜呵。
我停止不了我的奔波。就像,母亲自始至终的劳作。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。夏天啊,让我把你如青发一般绾起吧。
把思念默默地随泪水抹擦,把双膝深深地跪进泥土里,在每一个夏日,朝着故乡的方向,我那瘦弱的村庄。
乡村里的孩子过目不忘,他们已经熟背了五千年。
现在,全都被我的目光庄严地抚摸。
我们的父亲,还有母亲,早早地磨亮清晨的曙色,他们是些不知疲倦的大鸟,很近的路,他们反反复复地走,而且还带领他们的小鸟飞向斜阳,捡拾那些遗落的汗珠。
当月亮开始攀爬树梢的时候,他们便吭唷吭唷地回来,用目光体贴着堆成小山的麦秸,然后吃上一顿喷香的麦米饭,把一颗颗麦粒变成自己的血液,最后枕着舒坦听打麦机夜以继日地对麦子歌唱……
是挥舞的镰刀在闪耀,以火焰的方式,在稻谷的光束里晃动。
大片大片金黄的语言被收割,细声细语的谷穗似乎在对泥土说着什么。
一条菜花蛇钻进了谷垛,它也是一闪,它喜欢在清香的谷禾里一动不动。
风也是一闪,从这颗谷粒到那颗谷粒,它忙碌着,无法使自己停顿。
还有草帽的光芒在闪耀,歌声在闪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