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时间:2018-08-16 14:03作者:李天扬老师
吴天明,祖籍山东,生于陕西,1980年代文化热时期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,著名的电影改革派,人称“第五代电影导演教父、老恩师”。吴天明的人生,不止是自身作为导演的成就,更是言传身教、以身为薪的浪漫演义,回望其一生,真真是关汉卿笔下的铜豌豆,不屈服、不做作、不媚俗、响当当的真汉子。吴天明就像是影坛的胡耀邦,以其大无畏的领导魅力,犀利有神的艺术眼光,审视着初出茅庐的第五代电影人,迅速、准确、彻底的改变了他们的命运,在那白马过膝的时光里,为他们腾挪出一片开阔地带。对于张艺谋、陈凯歌、黄建新、田壮壮、周晓文、顾长卫、芦苇、何平等电影人来说,是绝对意义上的伯乐。吴天明掀起的青春风暴,让西安电影制片厂成为海外电影节上最著名的中国电影长标,也让两岸三地电影人率先成为朋友,为日后合拍片的繁荣奠定了基础。
吴天明和中国电影的传承,就是《百鸟朝凤》焦三爷与唢呐的同构。唢呐,发明于阿拉伯,公元三世纪传播到中国。电影,1895年法国人卢米埃尔发明,1905年中国人在北京前门拍摄了第一部电影,京剧名角谭鑫培出演《定军山》。任何伟大的艺术,都需要名角。陶泽如饰演的焦三爷外冷心热,是无双镇、五行庄、礼乐精神的象征,他与弟子游天鸣坚持的“白事仪轨”--道德平庸者只吹两台,中等的吹四台,上等者吹八台,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吹“百鸟朝凤”--自然就是孔子所说的“春秋笔法”,便是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守护。山路、塬坡、苇荡、院落、麦田,绝非猎奇,全然本真。焦三爷和他们的历代师承,都是无双镇人道德的终极评判者,然而时过境迁,当游天鸣终于出师之后,焦家班改为游家班,红白事上的唢呐班被西洋乐队冲击的七零八落,唢呐匠人生计都无从维系,更不必说担当“史官”了。风流四散的唢呐艺人,只有进入城市打工才能勉强过活。在《百鸟朝凤》片尾,吴天明还是给出了一个稍微令观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信心的方案,游天鸣成为洋气的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”传承人,似乎唢呐的传承有了些许转机。
然而,正如焦三爷所说“唢呐是吹给自己听的”,最高的愉悦感来自于对自我的奖赏和肯定。在天资鲁钝的游天鸣与禀赋卓越的蓝玉之间,师父以前者为父亲的背影流下的那滴泪而选择了他,由此而定师徒传承联结的超验式缘分。日益老去、技法娴熟、无力回天的焦三爷,当然就是吴天明对自我的喟叹。为人板正、刻苦勤学、德行正统的游天鸣,归根结底也是少年吴天明的倒影,他本人也曾经为了拍电影先曲线考入西安电影制片厂演员训练班,也跟随第二代电影导演崔嵬学习,崔嵬的高大人格和艺术修养深刻影响了吴天明。焦三爷和游天鸣师徒之和,就是吴天明的人生,所以《百鸟朝凤》便是吴天明的精神自传。吴天明曾经说过“我这一辈子只会拍电影”,焦三爷和游天鸣也只会吹唢呐。电影和唢呐,都可以表达对这块土地和生活在土地上的人的态度。壮志未酬的吴天明和游天鸣,对于当前中国电影的票房和红白事的礼数都很有些别扭,“这个样子”到底为什么?吴天明曾经批评过张艺谋、陈凯歌等人在市场化浪潮的失格,然而这些当年的高足也只能是主观接受、客观无奈。在吴天明辞世之后,他们表示还是要回归吴天明指出的道路上去。